戒指被他藏在哪了呢?

热雪

  

 

  马嘉祺刚来公司的时候是两年前夏天,公司于七月十一号发微博,文案略显矫情,但图片里男孩微笑佩花,眼中有一些初来乍到的怯怯,睫毛轻轻垂下一小片阴影。当时他的年龄在一众训练生里排第二——还好不是第一,马嘉祺想。虽然他是个大多数时候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会努力去做的人,但也会有片刻犹疑,想要一些些微的支撑,这个支撑就是丁程鑫。

  其实不止是马嘉祺,几乎所有练习生都会下意识依赖丁程鑫,因为他练习时间很久,年龄又大,嘴角翘起来笑的时候让人有安全感。他在这个地方慢慢地长大,对身边的朋友有种天然的善意和温柔,也习惯去照顾别人。马嘉祺作为新来的练习生,除了要想办法尽快融入新家族,也曾跳出人群去谨慎地观察过丁程鑫。丁程鑫其人,脾气好得能拧出水,又不是毫无底线;讲话很有威信,每个人都跟他关系很好,跳舞又很厉害。这样的人才比自己大了十个月而已。马嘉祺后来对着镜头形容道,“就看他在那里创造奇迹”。眼睛里面是真心实意的钦佩。他跟丁程鑫笑着讲话时会想,这个人好厉害。想要像他一样。

  那时候马嘉祺跟丁程鑫谈不上很熟,所以当然也不会知道丁程鑫含着柔光的眼睛也含过泪水,也曾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天花板,思考人生、未来和死亡的意义。比起马嘉祺的旗帜鲜明,丁程鑫在经年累月里早就学会把自己藏好,藏在足够安全的地方,只把小小一角露给人看。他的聪明不动声色,以至于有时会叫人忘记。

 

  虽然大家年纪都不大,但是这个圈子规则就是这样,没有人会管你几岁,会管你是不是生长痛变声期。梦想很美也很遥远,就像摘花的时候要先路过荆棘。那时候的马嘉祺十四岁,信心满满以为终将如愿以偿,但前路显然比他想象的更为艰险。比方说第二年的夏天,公司突然说,就你们五个人出道吧。他把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来,这时才懂了十个人的群里不同寻常的寂静。比起在练习室挥汗如雨,这种惊雷却属于不可预估,只能硬挨下来。出道其实是件好事,跟想象的时间好像也没有差别,但确实没想过最后会是这个样子。

  诸多无措之中唯一确定的是,丁程鑫当然是队长。他也记不太清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种责任就变成了他的标签之一。因为他细心、会照顾别人,年纪又大,所以就要担下这个担子。那个时候他跟马嘉祺已经变得熟悉了。在跨过了重重叠障和历经层层甄别以后,好像是突然间就发现原来这个人跟我其实差不多。虽然文静和活泼的比例不一样,擅长的才能也不相同,但其实都是有所求又要无愧于心的人。

  他们帮新来的队友融入集体,大家围在一起吃火锅。马嘉祺吃着吃着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刚来时大家一起吃的那顿饭,有一点像现在的样子。长长一条桌子,丁程鑫坐在上首,忙着把菜分到每个小孩的碗里面,嘴巴还在喋喋不休地问:哎马嘉祺你有忌口吗?有的话记得跟工作人员讲一下哦。口音是有点黏的重庆口音,让人心软。

  现在他一如既往地讲,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嘛,大家开诚布公一点,没什么的。马嘉祺侧过脸,看见他笑眯眯地注视着宋亚轩和刘耀文。不知道是不是人变少的错觉,马嘉祺坐在他身边,感觉自己也像队长的一份子。他以前看丁程鑫履行职责,现在变成帮他分担。

  想要分担也不是偶然起意,纯属马嘉祺经过翻来覆去的苦熬后做出的最佳选择。

 

  起因在某次练习室练习。丁程鑫本来躺在他旁边默不作声,却突然要求空调再开大点。马嘉祺扭过脸看,聪明才智突然卡壳,分不清他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。丁程鑫仍然用那个黏黏糊糊的口音讲,没事,只是有点累了。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。马嘉祺被他那张水浸透的脸短暂地震撼,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丁程鑫哭。事实上丁程鑫也不常哭,但是这次委屈来得确实突然又莫名,被马嘉祺撞见。

  原来他也会哭,会哭成这个样子。马嘉祺语文学得不错,但没有任何词汇能精准组织成某一句话,用来概括丁程鑫的泪水。叫水浸透的一张脸,马嘉祺局促地想着。他在某天夜里梦见丁程鑫坐在他面前哭,然后猛地惊醒,后背上一层细细的冷汗。

 

  很长一段时间里马嘉祺很怕丁程鑫,主要是怕再看见他哭。在丁程鑫之前,马嘉祺没见过谁是这种哭法,叫他整个胸腔冻得像冷冻仓储。好在后来丁程鑫没再在他面前哭了,最多最多是眼里覆一层水膜,完全可以用天生丽质的借口遮掩过去。其实丁程鑫不常失控,对这些把戏可以说是信手拈来。

  马嘉祺在这一点上尤其佩服,也尤其欣赏。丁程鑫的漂亮和自我控制一样精准且从不出错,但前者是天赋,后者则来自于艰苦。所以马嘉祺突然讲:“要错咱们就要一起错,你懂吗。”句末讲得很肯定。丁程鑫带着熟悉的笑容和口音说,你怎么像喝醉了一样,还是喝的那种白酒。马嘉祺没理他,把肉挑出来放在他碟子里。他锻炼出坚固的不动声色,早早就发现火锅正好挡住了摄像头,所以不怕被拍。

 

  有一阵子他被推到风口浪尖,每天晚上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到失眠。那时候他的信心第一次有了裂痕,感觉自己并非自我笃信的那样无所不能。少年人的窘境就在于太年轻,还没有足够多的办法去得心应手地解决事情,人际关系复杂缠绕成乱麻,他只想逃开。

  马嘉祺的神色疲惫逃不过丁程鑫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。他们俩面对面坐下来,但马嘉祺没想到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是“你可别哭啊”。抬头看去,丁程鑫笑得自如,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阴晴。

  丁程鑫说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,所以先说好,你可别哭。马嘉祺本来不想哭,给他一讲,鼻腔里一下堆积起几万吨酸楚,险险才忍下来,也作一幅轻松的样子回击:好像你没哭过似的。

  丁程鑫也不管,仍然是笑意盈盈,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,马嘉祺就知道他接下来是不会再哭了。都抵掉了。他想,丁程鑫讲谎话挺厉害,明明很擅长安慰人的。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说,我高兴着呢,你找我要什么事?然后低眉,被安慰后的轻松和熨帖感藏在眼底,可以消化很久。好沉重的困扰叫丁程鑫简简单单就化成了绕指柔。

  他想,重庆的冬天跟北方不一样,有崭新的冷空气,也有崭新的温柔。

 

  丁程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会总来找他聊天,有时候搞得阵仗颇大,号称是两位山大王开家庭会议,重庆vs河南,故意正襟危坐。过几秒钟自己先塌下去,跟马嘉祺的被褥几乎混为一谈,捡不起来似的。马嘉祺跟他聊天从来也不固定主题,就山南海北瞎扯,扯得天花乱坠也尽兴。好像两个人躲在一间卧房里,就都是房间里年纪最小的小孩子,快乐也被允许出格。聊到后面就不再瞎讲,两个人都发呆,丁程鑫把脸贴在马小柴屁股上不说话,有时慢慢慢慢就睡过去。不讲话也不会觉得尴尬,这一点最让马嘉祺心满意足。平静在颠簸生活里才最是珍贵奢侈。

  第二天早晨打开门出去,外面乌泱泱又是小孩子,吵着喊着叫哥哥。丁程鑫这时已完全清醒过来,像擅长烹饪的主妇一般,在自己脸上撒上精确剂量的笑容,挨个哄过去,有求必应。后来变成五个人一起住,又有一位新的大哥,马嘉祺才看他轻松了一点,整个人好像悄无声息地又变小了一两岁一样,讲话更黏,笑容也很多,偶尔享受一下做弟弟的感觉。

 

  此时距离上一次看见丁程鑫哭,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。十月份的时候他们出道,满天的金色纸屑降下盛大祝福,触目之及都是璀璨光彩,好像未来也伸手可得,也像它们一样金灿灿的。马嘉祺自己先在读信环节没忍住,出现长达三十秒钟的裂痕。他的泪意来的很突兀,但是又好像不奇怪。在这短暂的暂停里他突然恍然,原来第一次见丁程鑫哭的时候他是这种感受。

  丁程鑫跟他提起以前的朋友时口吻很普通,甚至带一点慵懒,以客观视角描述。马嘉祺听得皱眉,明白他遮遮掩掩其实仍偶有余痛,但又没法忍心责备。他想如果有一天丁程鑫不在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呢?而如果他走了丁程鑫又会怎样呢?也会用这样念菜谱一样的语气讲“马嘉祺是个挺厉害的人的,是个好人,嗯,没了”吗?他又不敢仔细想,只能错开心神去看舞台上的灯光。舞美在卖力工作,他维持着漫不经心,直到开始读:阿程,我想对你说——

 

  后来他看见丁程鑫凑过来,好像在嘟哝“你别哭啊你哭了我怎么办”,语气含含糊糊的,有几分虚假的嫌弃,听起来很可爱。马嘉祺一下想到那天聊天,丁程鑫对他耸肩笑笑。那笑容里面有一个宽容的口子,等他钻进去做秘密的等价交换。纵容有迹可循。

  所以后面他有所感应地转头去看丁程鑫,看他在耀眼灯光底下浸着的一张脸,水痕若隐若现。从侧面角度看,只剩一簇黑浓的睫毛在空中支着,像飞累了的鸟的翅膀。

 

  你哭了吗?

  没有。

  你别哭。马嘉祺轻轻说。

 

  后来的日子也曾有一些好时光,一行五个人去韩国训练,马嘉祺仿佛又找回小时候高高兴兴去春游的那种快乐。异国他乡有神奇魔力,虽然训练艰苦,但风景好像永远新鲜,连稀奇古怪的韩语都显得可亲。但后来回了国马嘉祺才自己发现记住的韩语不多,都拜丁程鑫总是黏糊糊地在他耳边讲中文所赐。

  公司里重庆、四川籍的人有很多,有的人讲方言就很搞笑,换丁程鑫讲就不一样,总听着像在撒娇。马嘉祺某天才突然惊醒,自己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策反,一听他拖着音讲话就有点手无寸铁之感,好像把自己摆出来就全听他的,没有办法不心软。

  

  他们在韩国的时候是早春,高纬度的陌生国度仍然没褪去寒潮,所以回想起来,总觉得做什么事都热乎乎的,好像喝一碗热气腾腾海带汤。最鲜明的记忆在去建大的那阵子,樱花轻轻飘下来,又重重烙在回忆里。马嘉祺给丁程鑫拍照,从画着九宫格线的小屏幕里看他,看他被分割又浑融的一张脸,感觉他下一秒就要跌进花海里面去,又拎不出来。

  丁程鑫抱着膝盖从扶栏缝隙里看花,头微微扬起来,被风温柔抚碰。马嘉祺以为他快要睡过去,却突然听他开口说:马嘉祺,真好啊。他一下子便不知所措,叫六个字轮番击中,心口泛起甜的酸的一大堆拥堵。也不敢想他是在夸风景还是在夸人,又或者在夸两个人这样静静坐着的时光。

  

  他俩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,每天好像也就只是在一起训练又吃饭,笑笑闹闹的,两人独处的时候就静下来,互相看一会便要笑出来。睡时一般是十一点钟,离第二天只剩一个小时,他们才露出当天第一个姗姗来迟的真心笑容。笑得丑或者漂亮都没有关系,反正彼此是心照不宣。哭的样子也看过,无助的样子茫然的样子,难过的愤怒的样子早都看过了。关系里横亘着坚牢的平静,像不起波浪的海面上有银色月亮倒映下来。

 

  有次两个人一起去逛街,到商场角落里难免为娃娃机驻足。游戏币兑了一大把,在手心里沉甸甸的。战到眼红耳热也才抓到一只毛茸茸小猫,丁程鑫先举了白旗讲,要不就算了吧,然后把脸凑近了眼巴巴地往里看。马嘉祺刚找到手感,还没来得及反驳,就感觉他热乎乎的脸突然贴过来,嘴唇轻轻擦过自己耳廓。这下耳朵是不保了——左半边暂时性失聪,只剩下发烧一样的热度。丁程鑫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,仍在观察玻璃箱里的公仔。

  马嘉祺哀怨地跟他反射在玻璃上的眼睛对视,须臾间才发现丁程鑫冷静自持的皮囊之下其实早就一池春水,整个地泛滥起来。他眨眨眼,两人倒是心照不宣地又继续夹起娃娃来,可惜方寸早已大乱,马嘉祺的手气在刚刚一秒钟的停顿里溜得飞快,于是最后也就只有那一只小猫做战利品。

 

  娃娃是马嘉祺夹上来的,但他还是把小猫给了丁程鑫。丁程鑫却摇摇头又塞回去,红着脸抱着臂说我才不要。

  “但感觉这只小猫很像你。”马嘉祺说。

  丁程鑫愣了一下,开口仍是拒绝口吻,讲自己对毛发过敏啦马上成年不需要抱着玩具啦,总之找了一大堆借口。到后面才说:“你不是马上要回去了嘛。”眼神很闪烁,在电梯间里乱飞。

  马嘉祺也愣了一下才明白他什么意思。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让它陪你。他笑了一下,看见楼层按键红得要命,一闪一闪,像心动警报。他挪了两步,誓要把人挤在自己身边,肩膀贴着肩膀,然后脸贴着脸。丁程鑫的完美垮塌后一举倾泻,露出一个小小的脆弱害羞的内核,被马嘉祺攥在手里面。

 

  当天晚上回去休息,床早已被弟弟们被睡得乱七八糟。马嘉祺收拾完行李摸黑爬上床,才发现丁程鑫还没睡。问他在干嘛,他就回答说“还没跟你说晚安”。样子有了些从前没见过的患得患失,脸热倒是隐在了黑暗里;口吻仍然是低而黏的,像还有好多句话一股脑赶在此刻堵在齿间,仍有未竟之言。丁程鑫叹了口气,伸手去拉马嘉祺,两个人把手叠在一起。

  夏天快要来了,丁程鑫说。我认识你已经快两年了,马嘉祺。

  马嘉祺点头,心想夏天是很好的。夏天有凉爽的冷饮和葱艳的草木,晚风从夕阳上溜下来时很温柔,让人想起丁程鑫的笑容。他俩共享着窄窄立方里的空气,进入香甜梦乡,梦中有无尽蜜糖。

 

  但夏天也的确多雷雨,谁也没料到很快公司又来说,你们解散了,团队要重组。一下就劈下来,没有缓冲时间。丁程鑫的表情在失控边缘冲撞,马嘉祺则端着一副阴云面孔,心里面比之前隐约多了点嗤笑。但这就是路,他比两年前更清楚,所以只能走上去。

  照旧飞了韩国,几个人按名次排宿舍,短期内堆积起大量任务,每天都要腰酸背痛。这种情况下哪里有什么机会谈情说爱呢,马嘉祺趁着休息间隙瞄了一眼丁程鑫。这么看来,第一次来韩国反而像度蜜月了。那时候他们一起骑自行车,吃烤肉,在仿佛偷来的时间里努力忍住不去牵手,躲在被子底下交换吻。他曾把开得正好的花枝恶作剧丢进丁程鑫后领里,从那以后每次再靠近那一小块皮肤,总疑心仍有余香。

  丁程鑫也好累,压力又骤增,甚至还被严厉的老师训哭过。吃过中午饭有一小时午睡时间,马嘉祺走进厨房去,看着今日轮值刷碗的丁程鑫的背影,上前捏了捏他的手臂。

  不需要更多的、繁杂的言语,不需要高谈阔论,甚至连怜惜眼神和表情也不需要,反正他们都心知肚明,对方是怎样的牢靠队友。不仅是组合里的一对王牌,在披荆斩棘拨开迷雾的前路上也要互相攥紧手。

 

  淘汰人的时候马嘉祺还是没能忍住,转过身来抱着膝盖掉眼泪。丁程鑫果然不是一点都不会安慰别人的样子,手稳稳搭在他后背上,黏黏又担忧地讲,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,没关系的。最后果然又另辟蹊径,总算叫马嘉祺有了些安全感。

  晚上睡不着,马嘉祺溜去阳台,看见丁程鑫倚着墙面的侧影,很细很窄的一条。他自己的影子其实也是这样,瘦得厉害,但是又永远把背挺直,永远有新的热血。丁程鑫捧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西瓜啃,见他来了也不放手,拿勺子挖出中间一块给人喂过去,马嘉祺便一边嚼一边在他身边坐下来。

 

  楼下草丛里虫鸣不断,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。马嘉祺本想聊聊这些天他们隐忍住的泪水和辛苦,但看见丁程鑫又觉得好像不聊也没关系。压力与艰难撞在他瘦长的影子上,轻而易举就被击散了。

  马嘉祺把手垂下去,搭在地上。片刻后丁程鑫的手也徐徐降落下来。他俩叠着手看夜空。尽管视野仍不够清楚,星星也好像没那样璀璨,但此刻有此刻千金不换的柔情。他们俩挤在一起,肩膀挨着,偶尔接一下吻,点到为止。

  丁程鑫的嘴唇热度很高,叫马嘉祺老是走神想起郑州家里床头的猫咪玩偶。他俩本质都是一样的人,一样年轻的小动物,一样会无奈地笑委屈地哭。周围漆黑的时候,牵紧彼此会好很多;所有心动和吻也不过是轻易就能解开的附加题,在满分之上再添二十分漂亮彩头。

 

  决赛之前的夜晚,他们回到原来的公寓里。以前的五个人现在被七个人替换,就像曾经的十个人、十几个人被永远刷新的人数替换一样,仿佛是周而复始。游戏过后几个人轮流开始选房间,马嘉祺不做他想,推开门就看见丁程鑫仰面躺在床上。仍然是熟悉的样子,摊开后就拎不起来的样子,跟被褥分不清楚,有着一致的可亲的味道,像被包裹在足够纯净的日光里面。

  丁程鑫说,这个房间有星星哎,多浪漫。马嘉祺点头,说我也是这么想的。星星会组成长长的银河,我们踏遍万里,总能共渡。

 

  这夜灯熄得早,丁程鑫最近积压了不少感慨,居然开始回忆起漫长的练习生涯。马嘉祺听他平静地讲一切,讲自己小的时候也很怕黑所以躲在被窝里,讲身边人来了又走来了又走永远不停息,讲不知道自己选择和坚持的是否正确,讲自己对人间万事万物有时很爱偶尔怀疑。马嘉祺一边听一边想,之前的假设之所以没有结果,原来是因为根本就不会那样。我不会轻易地走,不会叫你连“再见”都反复吞咽了这么多年,哽在喉间。他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,爬去丁程鑫身边,拍拍他的手。

 

  虽然——

 

  虽然我们才认识七百多天,虽然之前和之后的路上会难免旧伤添新伤。但你在这里笑着跟我讲话,笑得跟对其他人都不同,那一丝纤细的线索被我紧握手中,把我牢牢拴在当下的每一个时刻,不再逃避。你会哭过,也看我哭过,我们共享好的也共享坏的,我们用爱去对抗一切,堡垒始终坚固。

 

  马嘉祺感到喉咙微微发干。他听见丁程鑫说,马嘉祺,真好啊。六个字轻轻的,一个也没有变过,一个也没有掉队。丁程鑫说,我认识你是在夏天,到现在却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。我们在一起经历过四季,看过首尔樱花飞进云彩,享用重庆难得的地暖。有时我在想,这样春夏秋冬来来去去,我们算什么呢?我们能留下什么呢?

 

  他顿了一下后又说,但无论如何,马嘉祺,谢谢你。真的。

 

  马嘉祺叫他的话说得束手无策,只能在静默的黑夜里想回答。想了很久很久,直到耳边逐渐响起来丁程鑫的呼吸声。他还没睡着,睁着眼睛看天花板。

   现在天花板上有淡淡的星星的光痕,永不止息般的照拂着他们。马嘉祺突然不再去寻找一个水落石出的回答,又或者说,答案就是拥抱现在眼下的这一秒,以及身边的人。对于成为星星这件事情,他们都有着如一的热忱和勇气,会坚定,会一往无前。一加一的话会多一些砝码,在命运天平上也可以勇敢地试试以小博大。

 

  马嘉祺顺着刚刚的话题想下去:夏天已经结束,马上就是短短的秋天,然后又是冬天。要辗转在许多个城市里,要在许多个舞台上慷慨释放光芒,许多个许多叠加成一条漫漫长路,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才走到尽头。重庆的冬天不太下雪,但人生却不一样。他看着丁程鑫在浅浅黑暗中模糊的侧脸想,如果春天迟迟不来也没关系,我会陪你看雪。

  花会凋落,月也有阴晴圆缺。长路无尽又孤独,但也不是不能彼此取暖。如果有无数苦痛等着给我们一击,那也会有等量的快乐展开双臂将我们抱拥。路会有尽头,但我们将一直一直走下去。

 

 

  雪可以是热的,夜晚也有一些时刻属于皎洁;数千顶刀锋里也许会有一片清冽而柔软,并且属于我们。只要手拉着手的话,就仍可温柔坚定前行,但对这世界,我们将永不妥协。

 

  马嘉祺闭上眼睛,慢慢慢慢地睡着了。梦里面是丁程鑫坐在椅子上哭,又是那张水浸透的脸。但哭也好,笑也好,总是百年难忘。他走过去,张开嘴,说了几个字。旁观者视角似的模糊,但没听清的内容又好像都在意料之中。丁程鑫笑起来,像第一次看见他时做的那样。他把手伸出来,眼角和嘴角蘸满明晃晃的笑意,泪滴里折射出光。

  马嘉祺牵住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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